评《大学物理》2021年(第40卷)第6期

Posted on June 27, 2021 by hrma

最近,在厦门大学上了一个多月的《大学物理》课之后,我又开始注意与大学物理教学相关的东西。恰逢微信推送了《大学物理》 最新一期(2021年第6期)的目录,于是点开链接,浏览了一遍这期的文章,对其中的三篇文章有点看法,记录在此,主要是给自己留个记录。

第一篇是《“电动力学”课程思政建设的思考》。从题目看,此文似乎应该是一篇应景文字,但读下去,发现文章有些实质内容。认真读完,在略去若干套话之后,有所收获。虽然整篇文章的结构,文字都经过了仔细加工,完全对得起读者。唯一发现的问题是摘要中一个关键的地方显然丢了一个字,不知是作者故意不“作”了,还是被编辑给“作”了。

与第一篇的摘要中丢了一字相比,第二篇的问题就要严重一点。这篇文章的题目是《中子星的形成机理在固体物理教学中的应用》,文章似乎是要说明可以把中子星的形成机理放在固体物理中讲授,但没有告诉我们作者自己是否放了?课时如何安排?教学效果如何?作者只是把非相对论极限下和极端相对论极限下态密度的计算写了出来。这些内容,都已经写在教科书上了,再把这些内容拿来, 放在一篇教学研究的论文中发表,完全没有必要。另外,这篇文章的文字水平太差,多处语句不通,可读性极差。文中还有一个低级错误,如图所示(自己找亮点)。

第三篇是问题最大的一篇,题目是《狭义相对论中质量与速度关系的特色推导方法》。这是一篇典型的逻辑混乱之作。作者在引言中,首先指责舒幼生的《力学》,赵凯华、罗蔚茵(在参考文献中被改写为 罗麓菌,罗老师找谁说理去!)的《新概念物理教程:力学》,朱荣华的《基础物理学》以及张三慧的《大学物理学:力学》中关于质量与速度关系的推导是循环论证,接着又指责其他的推导方法也是循环论证。又说这样的逻辑处理过程,初学者理解有很大困难。见下图。

舒幼生的书和赵凯华、罗蔚茵的书我都仔细读过,两本书在相对论动力学问题(包括所谓质速关系)的处理上,在初等水平上,没有任何问题。在建立了狭义相对论的时空之后,按照相对性原理,动力学方程必须在洛伦兹变换下不变。 以动量守恒和能量守恒为基本假定,并假定动量与速度方向一致,通过碰撞过程来确定动量与速度的关系,然后再以动量的时间变化率来定义力,得到动力学方程。这是一个前提明确,逻辑清楚的推理过程,完全不存在所谓循环论证的问题。当然,所建立的方程,最终要由实验来检验其正确性。另外两本书,我没有读过,按照作者的指责,这两本书的处理方法与前两本书的处理方法类似,应该也不存在所谓循环论证的问题。至于作者所说的“其它的推导方法”,没有引文,仅有作者的转述,我无法判断。不过,根据前一个不成立的指责来推断,这个指责不成立的概率应该接近于100%。 

赵凯华老师对于我国基础物理学的教学做出了杰出贡献,是我们非常尊敬的前辈。他与合作者编写的多本基础物理教材,特别是《新概念物理教程》,在国内毫无疑问是进入最好教材之列的,这些教材,是我国几代物理学工作者的案头必备书。我学电磁学时,用的教材是赵凯华和陈熙谋老师的《电磁学》;我教力学时,用的教材是赵凯华和罗蔚茵老师的《力学》。几十年来, 赵老师和合作者编写的几本教材,我读过多次,每读一次, 都有新的收获。赵老师是《大学物理》杂志的创刊主编,在《大学物理》上发表的文章中,无端指责赵凯华老师的教材,实在难以接受。 

在引言之后,作者用了很长的篇幅,通过胡克定律和点电荷的电场,论证在运动方向上的力在洛伦兹变换下不变。首先,这在逻辑上完全不通,因为作者还没有定义相对论中的力。 其次, 作者的论证过程存在诸多漏洞,这里无需一一指出,只要看一下原文就能发现。再次,论证的结果,是一个特殊情况下的结论,但被上升成为了一般结论。作者的结论是:在参照系相互运动的方向上,力在洛伦兹变换下不变。这个结论显然是错误的。狭义相对论力学中力的变换关系,在作者所引的第一和第二两本教材中均有详细推导。只有在受力的质点在其中一个坐标系中静止时,参考系运动方向上的力才在两个参考系中相同。另外,作者把点电荷之间的相互作用力称为静电力, 可是,当电荷运动时,电荷之间的相互作用力已经不是静电力了,作者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没有给出力的定义的情况下,作者号称得到了关于参考系运动方向上力的变换关系(即不变)后,又说,“根据力的定义”写出了力等于   的时间导数,然后依据两个参考系的力相等得出了质速关系。此处,作者的论证逻辑完全错误,既然把    的时间导数定义为力,那么,力的变换关系就应该从这个定义出发去求得,而不应该把从胡克定律那里得到的关系用到此处。

如果作者确实按照这个完全没有逻辑的方式讲授,对学生来说,肯定是有害无益的,这里,既没有物理思想,也没有逻辑推理,只有拖泥带水的推导和不讲逻辑的论证。作者最后声称其推导没有假设,这显然不能成立。仅仅从洛伦兹变换出发,不做假设,不可能得到动力学关系。洛伦兹不变性仅仅对动力学方程的形式做了限制,而不能确定动力学方程。这里还要提及一点,作者在摘要中说的是“直接利用牛顿第二定律推导出质量与速度的关系”,在结尾处又说“没有假设”,自相矛盾。而实际上通篇做了多个假设,如假设胡克定律在所有惯性系成立,假设弹性系数是不变量等等。

如果作者确实按照这个完全没有逻辑的方式讲授狭义相对论,对学生来说,肯定有害无益。这种讲授方式,既没有物理思想,也没有逻辑推理,只有拖泥带水的推导和不讲逻辑的论证。作者最后声称其推导没有假设,这显然不能成立。仅仅从洛伦兹变换出发,不做假设,不可能得到包括所谓质速关系在内的动力学关系。洛伦兹不变性仅仅对动力学方程的形式做了限制,而不能确定动力学方程。我们知道,动量守恒定律和能量守恒定律是空间和时间平移不变性的结果,以此作为建立动力学关系的基本假设,是最合理的做法之一,也是大多数教材采用的方法。例如郑永令、贾起民和方小敏的《力学》,C. Kittel的《伯克利物理教程:力学》,D. Kleppner和R. J. Kolenkow的《力学引论》等教材都是这样处理的。 这里还要提及一点,作者在摘要中说的是“直接利用牛顿第二定律推导出质量与速度的关系”,在结尾处又说“没有假设”,自相矛盾。而实际上通篇做了多个假设,如假设胡克定律在所有惯性系成立,假设弹性系数是不变量等等。

作者最后声称“推导方法符合现在大学生的认知规律”,我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论。在我教过的大学生中,绝大多数都思路清楚,逻辑严密。另外,这篇文章的文字水平很差,多处用词不当,语句不通。

从三篇文章,可以看出《大学物理》杂志还有比较大的上升空间,希望主编,编委和编辑部的老师们把好关,多发优秀稿件,少发和不发问题稿件。

本文已在本人的微信公众号发表,链接在此。https://mp.weixin.qq.com/s/kkHh7_4IrFb8dVcbwQ20fw

Posted in Uncategorized | 1 Comment

由李政道物理班的一篇发了两次的公号文所想到的

最近,上海交通大学的物理与天文学院的公众号以同一题目两次发了一篇文章,在发表了第二次后,第一次的就被删除了。有一个叫做CUSPEA之家的公众号转发了第一次所发,这样,就让我们暂时还能同时看到这篇文章的先后两个版本。这篇文章的标题是“李政道先生为交大“李政道物理班”题词”,说的是上海交通大学要办一个“李政道物理班”,李政道先生为这个班题写了班名,而且题字“志存高远,勇攀高峰”。这10来年,上海交通大学把李政道先生这个品牌使用的极好,先后有”李政道图书馆“和”李政道研究所“,现在又要办一个”李政道物理班“,接下来,还可以办个“李政道科学艺术中心”等等。 很久很久以前,李政道先生在与自己有渊源的浙江大学办了一个理论物理中心,但浙大随后的几十年显然不给力,没能发扬光大;后来,李先生在同样是与自己有渊源的北京大学办了一个研究中心,可惜还是没有能够发展起来。最后,是与李先生完全没有渊源的上海交通大学,成为了李先生的手稿,收集以及名字的最终落脚之处。在过去的几十年,李政道先生对于中国物理学的发展尽心尽力,做了很多事。特别著名的,一是 CUSPEA, 把中国近千名最聪明的年轻人送到美国培养,虽然其中的绝大多数没有回国,但对于提高中国学生在美国大学的地位有很大作用,极少数回国的,也都成为国内物理学的核心力量。二是推动建立博士后流动站,本意是为CUSPEA学生学成回国建立一个过渡平台,实际上切实解决了国内毕业的博士对分配的单位非常不满时的落脚之处,由于博士后流动站刚刚建立时的相对优惠条件,虽然对于CUSPEA们没有什么吸引力,但对于国内的博士,已经是好到无法想象(当时,教授的工资大约300元–400元,有些教授的住房还没有解决。博士后的待遇是:月薪2000元,配二室一厅住房,本人和配偶落户,给配偶安排临时工作,其他福利待遇一律与在职人员相同)。三是推动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的建设,不仅做出了若干不错的研究,更重要的是培养了一批加速器的人才。四是在北京建立了中国高等科学技术中心(CCAST), 一方面组织了大量的研讨会,为提高中国物理学的研究水平起到了实实在在的作用,另一方面通过发表文章署名付费方式,以每篇论文50–100美元的稿酬,大大改善了当时的物理学工人的生活。李先生还为中国的物理做过很多其他工作,如科大少年班等等,不再一一列举了。

现在回到这篇公众号文章。第一次发的在这里还能看到: https://mp.weixin.qq.com/s/4JtNw48i9RwdUNxvg0hNHw ,
文章中的第一张照片是李政道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访问上海交通大学时在交大校园。图中注明是“1985年物理系教授与李政道先生在交大校园内”。 这个图注,相当违背事实,
1985年还没有物理系,那时是应用物理系。与李政道先生交谈的,是时任副校长兼研究生院院长,船舶及海洋工程系的盛振邦教授。李政道先生的另一边,是应用物理系蔡建华教授。盛振邦教授边上拎包的,没认出来,不过查一下应该也可以搞清楚。显然,与李政道在交大校园内的, 一位是校领导盛振邦教授,一位是应用物理系蔡建华教授。 接下来的一句”李政道先生与上海交通大学渊源深厚,早在1987年,李先生就受聘于上海交通大学名誉教授,多年来和学校一直保持着友好学术往来。” 也完全不是事实。 李政道先生与上海交通大学实际上没有什么渊源,在李政道图书馆开建之时,就有国内物理界的学者对此很不理解。上海交通大学与李先生之间,唯一能够扯上关系的,大概就是上海。李先生是上海人, 上海交通大学在上海。 李先生在1987年受聘为上海交通大学名誉教授,在很大程度上应该 与蔡建华教授有关。蔡建华教授在1980年就是CUSPEA委员会的委员,在委员会主任严济慈先生的领导下,参加了第一届CUSPEA及此后几届的选拔工作。 蔡建华教授也是李先生的CCAST的最早成员,而且是最高级别的成员,非常积极地参与了CCAST的早期工作。1990年蔡建华教授因病去世后,李政道先生在此后的近20年似乎与交大没有往来。

在交大与李先生没有往来的这段时间,杨振宁先生受聘交大,并被授予荣誉博士学位。这一方面是因为杨先生的弟媳妇谭茀芸女士(杨振汉妻)当时任上海交通大学顾问教授,对交大的发展和进步很上心,另一方面是因为杨先生与交大应用物理系的许伯威教授有学术往来。杨振宁先生在此期间访问交大数次 ,对交大的发展和交大物理的发展多有帮助。我印象比较深的一次大概是2000年,杨振宁先生访问交大,在徐汇校区的老图书馆一楼会议室开了一个小型座谈会,参加的有部分校领导和应用物理系的几位领导和老师。当时,我和几位老师在积极推动把应用物理系改名为物理系,但来自老师和同学的阻力较大,主要的担心是改名后招生和就业会受到较大影响,领导们一直拿不定主意。在这个座谈会上,校领导请教关于应用物理系改名物理系之事,杨先生表示强烈支持。随后不久,学校决定应用物理系改名为物理系。

李先生再次与交大发生关联,大概是2009年左右了, 这一年,李先生访问了上海交通大学。这便是 这篇公号文章第二次发出时的第一张照片。这是第二次发出的文章 https://mp.weixin.qq.com/s/umSsiJN-luhwG9fKt5RdtA 。 除了换掉第一张照片,其他部分大概没有做任何改动。新换上的照片是李先生2009年访问上海交通大学时,与时任校长张杰的照片。换照片的动机,我猜不出来。也许是因为盛振邦教授和蔡建华教授不够资格放在那个位置,或者是要特别突出张杰,也许或者有别的原因。这次访问之后,便是李政道图书馆的建设和建成,李政道研究所的成立, 现在进行中的李政道物理班, 以及未来可能会有的李政道科学艺术中心, … …。 杨先生此后再没有和交大有过学术的和非学术的往来。

李先生2009年那次访问,还有一个很好玩的,与本人有关的插曲。在留园接待李先生的宴会,我也参加了,但显然事先没有列入名单。到了宴会厅入座后, 发现李先生给每个参加的人都准备了一份礼物, 而这个礼物,应该是李先生到达上海前就准备好的,已经签好了名。季向东的秘书赵海鹰也是正式参加者,而校办的秘书们则跑前跑后的做安排。显然,在李先生到上海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份名单, 这个名单,大概肯定是季向东提供的。 李先生的反应很快,在互相介绍问候后,立刻关照随行人员准备了一套与其他人不同的礼品,并题字签名。然后,在宴会正式开始前,亲自送礼品给每个人。其他人拿到的,是同样的礼物 ,我拿到的,是独一份的。

在李政道研究所的执行所长的产生过程中,据说出现了比小说和电视剧都要精彩一个量级以上的季向东抢所长的故事,以致执行所长迟迟无法产生。最后的结果,基本上符合此类剧的正常结局,两个抢位置的主明争暗斗,恶招损招频出,最后全部败下阵来。然后,一个或二个似乎是不相干的人坐上大位。这个抢所长的精彩故事,不应该由我来讲,所以就点到为止。

Posted in Uncategorized | Leave a comment

课堂爆笑语录 (转贴)

原文在新浪博客

这两天没东西好写,转一个多年前存下来的笑话。
每日一笑·课 爆笑语录续
发言者:碧声      主  页:三思科学网站   
时  间:2002/09/20 18:49:21    


--------------------------------------------------------------------------------

:“待人接物”这个成语怎么解释? 
:就是待在家里,等待接受别人的礼物。 

B师:怎 理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皮肤是人体第一道防御屏障,若皮肤受损就容易感染。病人一多,国家建设就无法进行
了。所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C师:硅和水生成什么? 
:王八汤。 

D师:“头悬梁,锥刺股”是怎么回事? 
:古代有个人不好好学 ,考试总是不及 ,他妈妈就生气的用锥子刺他的屁股,他想不
开,就在屋梁上上吊自杀了。 

E师:如果在公共汽车上,有一个老太太站在 旁边,而你正坐着,你会怎么做? 
:我会告诉她,老太太您年纪那么大了,就别老是坐公共汽车省钱,搭计程车比较安全 

F师:为什么清政府时期,八国联军会肆无忌惮的入侵中国? 
: 因为那时候男人也梳辫子。
 
G师:这和洋人的入侵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的。洋人看到中国人都是梳辫子的,以为只有女人,没有男人,所以就觉得好欺
负。 

H师:人类征服北极对我们有什么意义? 
:我们又要多背一道大题。 

I师:“太”就是至高无上的意思,如太上皇,太空等等。谁能再举个例子? 
:太太。 

J师:当别人已经不感兴趣,而他还是一个劲的讲下去的人,我们叫他什么? 
:老师。 

K师:如果你只有一天的寿命,你想去哪里? 
:我会将最后一天留在学校,留在这个课堂。 
L师:好感动啊!现在的学生竟然有如此好学! 
: 因为我在课堂里有度日如年的感觉啊。 

M师:请把“我的哥哥去学校”这句话改写成将来式。 
:我哥哥的儿子去学校。 

N师: 能不能说出来抒情小说和惊险小说的区别? 
:一个姑娘披着长纱,在浅浅的海水沙滩上漫步,这便是抒情小说。 
O师:那么惊险小说呢? 
:只要海水再涨高一尺,就变成了惊险小说了
Posted in 旧文存档 | Leave a comment

物理系需要招硕士生吗?

原文在新浪博客

物理学已经发展到了这样一种程度,任何要认真做一点严格意义上的物理研究的人都需要花很多年的时间来打基础,在这种情况下,本科4年(实际上学习物理的时间也就两年多一点吧?)加上硕士一年半左右,即便是非常努力的学,也无法达到要求,所以硕士生的研究论文或者是导师或师姐师兄们帮忙,或者就是为了论文而论文,谈不上研究。

另一方面,很多硕士毕业生都选择了与物理无关的工作,事实上,硕士毕业也无法从事物理学的研究工作。从就业来看,物理学的训练也许和他们从事的职业毫无关系。对于一般的就业来说,本科的物理训练和物理文化的教育应该足够;对于以物理为职业者,硕士训练根本不够。 这样,物理学的硕士培养确实没有任何意义。我们目前培养的硕士大体在三个专业:理论物理,凝聚态物理和光学,这些基本上都是正统的物理专业,定的培养目标是物理学家。这样的培养目标和在读学生的就业期望强烈矛盾!(光学工程不属于物理,此处不讨论)在这样的矛盾下,导师,学生,管理者很难一致。

一个解决的办法是:停止招收物理学硕士生,只招收博士生(包括直博生)。同时建立应用物理硕士生专业,在医学物理(物理治疗,医学图像(CT 等)分析和处理);器件物理 (晶体生长技术,半导体器件物理);材料物理(材料的合成,材料性能的测量)等方向培养高级物理工程师。事实上,物理系有一部分这些方向的老师,适当的调配并引进一些老师,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Posted in 旧文存档 | Leave a comment

教授不教及其它

原文在新浪博客

这是校庆期间,发表在校BBS上的几句话,略加修改,发在这里。

虽然很多老师对于教授要教,对于SCI论文等等,每天都在说,或者每天都在做,但似乎没有带来什么,在BBS上看到的,大多还是抱怨。江泽民学长来说了几句,竟然有如此大的反响,可见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还是很不一样的。

教学和科研两件事,其重要程度,学校的领导其实非常清楚。但是,怎么做,并不是仅仅由学校领导决定。领导必须要花大力气去做好一系列毫无意义的表面文章,否则无法向更高的领导交待,无法向周围的企业,政府机构,社区交待。他们必须花大量的时间去和各类人等说很多废话,每天不止一次地吃宴请或宴请别人(这绝对不是美差,而是非常苦的苦差事)。这样,他们确实很少会抽出时间思考教学和科研的大事。

虽然有很多教授不教,但也有很多教授一直在一线上课。我周围的很多科研非常优秀的教授和副教授都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在本科教学上。如果用教授不教来评价这些老师,我觉得很不公平。

关于研究生发表SCI的论文的做法和规定其实都有很大的问题,但目前只能这么做。从物理系来说,物理研究的结果,只能是论文。当然,探索性的研究,不一定能很快出论文,而且可能失败,所以,能不能拿到物理学的博士学位,应该由答辩委员会决定,而不是数文章,否则,答辩委员会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数文章的工作,大概高中生就能做的很好)。但是,当我看到我们有些研究生在为每个学期听几次不是自己研究方向的学术报告而讨价还价的时侯,我只能认为这样的硬性规定必须保留。这也意味着我们的培养水平离由答辩委员会决定的要求太远。

我这几年都出物理系研究生入学考试的试卷,我所把握的试卷难度,是90分及格(总分有150分),凡低于90分者,如果不是意外,我认为不具备在物理系继续研究生学习的能力。但是,这几年的分数线似乎都远低于90分。如果明年还是我来出题,我可能要考虑把及格定在70分,这样就和目前的分数线比较一致了。在全国,高等教育已经趋于全民教育,但在交大,应该是精英教育。研究生教育,在任何地方都应该是精英教育!不幸的是,我们并没有做到这一点,教育要求的降低,精英一定不会来了。我强烈支持优秀的学生到国外(美国,欧洲)读研究生,虽然美国的的本科教育质量总体不高,但研究生教育确实是真正意义上的精英教育。

Posted in 旧文存档 | Leave a comment

从奖励SCI论文说开去

原文在新浪博客

SCI论文作为一个科研的评价指标,当始于我的母校南京大学。记得南京大学固体物理研究所(南京大学固体微结构中心的前身)成立的时候(大概是80年代初期,83年左右),有好事者查了一下,发现将要成为南京大学固体物理研究所的成员的老师们总共发了200多篇SCI论文, 比北大物理系的还要多。(当时查起来不容易,是抱着大块头的SCI杂志找的,不像现在,在计算机上打个关键词就行了)后来, 有个国家核心期刊名目,大家都统计在核心期刊发了多少文章。 而这时,也许是因为还记得固体物理研究所成立时的那个数据, 或是因此受了启发, 物理系当时的系主任, 一位著名的理论物理学家, 向曲钦岳校长提了一个以SCI作为校内考核科研成绩的建议, 曲校长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建议, 开始了以SCI论文的科研考核。指挥棒的功能是很大的,几年下来, 南大的SCI论文逐年增长,很快就遥遥领先; 与此同时,国家的科研管理机构也在寻找一个定量的评价标准,很快也就发现了南大的这个标准。 于是,国家统计局开始发布每年每个高校和研究机构的SCI的各种排名,各个学校先后都不得不开始重视SCI了。 到此为止,SCI起的作用应该是正面的,对于促进科学研究与国际接轨,提高科研水平起了很好的作用,但此后这个东西就有点异化了。

    异化,大约是从上海交大开始的,由于交大长期不重视基础研究,到了1997年左右,全校的SCI论文数已经降到了60篇左右,其中大约有三分之二强来自物理和材料两个系。如果没有国家统计局的SCI排名,我想交大到今天也不会把SCI论文当一回事,但是,排名的压力还是很大的,于是,交大领导便很快想出了对策, 重奖和重压! 大概是1998年吧, 交大出台了奖励SCI论文的政策,每篇SCI论文奖励一万元,其中90%为经费, 10%为现金;同时,研究生院出台了理工科博士生必须发表一篇SCI论文或EI论文才能申请学位的政策。重压和重奖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一些善于发表大量文章的老师调入了交大, 一些原来不大写文章的老师开始写文章了,博士生们更是无奈地想尽办法制造文章。 实行新的政策的当年,文章数就有了较大提高, 几年下来, 翻了几番,现在在全国高校中也名列前几名吧,每年SCI总数也早已超过千篇, 且以很大的导数继续增加。

   这样以来, SCI排名的压力对交大是不存在了,于是, 每年奖励几千万经费成了校领导的切肤之痛。本来,奖励的目的就是为了排名好看一些, 而不是为了给那些拿不到学校的其他支持,踏踏实实从事基础研究的老师提供资助,因此,当目的已经达到, 再奖励实在是舍不得。另一方面, 发表在高影响因子杂志上的文章还是太少, 发表在Science和Nature上的更少, 由于目前普遍的对于Science和Nature的盲目崇拜,对于高影响因子的无知和迷信, 学校决定把SCI的杂志按照影响因子分类奖励了,当然,总的奖励金额也要大幅下降。同时,为了保证排名不受影响,对于博士生发文的规定,倒是毫无松动的迹象。反正,博士生想拿学位,就得为学校的SCI做贡献,至于实际水平,实际能力,似乎并不重要。

   由于专业的差异, 影响因子只能部分的反映杂志的总体水平,以一个一级学科为单位选择,其实和以所有SCI杂志排序选择一样, 不能反映各个杂志的重要性。不过,既然要分类,就得排序,就得有个原则,也就能创造出若干个工作机会和位置,同时,也就给那些踏踏实实,勤勤恳恳的在一线从事教学,科研的老师们再找几个管理者,再增加一些无聊的压力。 其实,这种奖励完全可以由各个院系根据自己的情况来做,学校整体上给院系合适的资源就可以了,不过,领导似乎永远都不愿意相信那些诚实的人, 所以要制定各种各样的办法来设防,至于骗子,那是很容易得到绝对信任的。

   奖不奖SCI论文,根本不重要,关键在于办学的方向。 大学如果不以教师和学生为本, 不以做学问和育人为主导,而是整天想着所谓的大项目,放卫星, 听大爆竹的声音, 实行完全的外行领导,行政主导, 那是绝对不可能办成一流大学的。 当年西南联大的巨大成功,一个重要的原因大概就是国民党顾不上管了,从而实行了真正意义上的教授治校的缘故吧?

Posted in Uncategorized | Leave a comment

关于老院士和老非院士

原文在新浪博客

这几天围绕肖传国诉方舟子的案子,引发了关于肖传国的老师, 裘法祖老先生的一些讨论,一方在质疑裘老先生当院士晚,其所谓中国外科之父的说法不对,另一方则指出裘老先生的贡献。对此,说点看法。

我以前也没有听说过裘老先生,因为我不懂医,这很正常。经常听说的,未必是贡献最大的。 我不知道非物理工作者中, 有多少人听说过彭桓武? 但彭先生在中国理论物理界的地位,一定比他在公众中的名气大的多。

裘先生似乎当院士晚了一点,原因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物理界还有更极端的例子。如施士元先生,居里夫人的学生, 吴健雄的老师,长期担任原中央大学的物理系主任,也担任过很长时间的南京大学物理系系主任,在核物理,固体理论等方面做出过出色的工作,桃李满天下。但是,施先生不仅不是院士,甚至连博导都不是。这里面有一些微妙的原因,但施先生对中国物理的贡献是无法否认的。

还有清华大学的谢毓章教授,如果说他是中国液晶物理第一人,不会有太大偏差,现任中科院理论物理研究所所长欧阳钟灿院士是谢先生的学生。同样,谢先生不是院士,好像也不是博导。但是,做为物理学工作者,我绝对尊重这两位前辈,仰慕他们的贡献和成就。

如果仅仅因为没有听说过,或当院士晚而质疑其学术水平,学术成就和贡献的话,似乎过于不负责任了一点。

Posted in 物理人物 | Leave a comment

青年教师的生存环境

原文在新浪博客

高校的青年教师的生存环境问题, 大概在过去20多年一直没有解决好, 只是问题的重心在不断的变化。 上世纪80年代末期,大量77,78级大学生拿到博士学位, 分配到各个大学,补充师资。这些人在当时师资的数量和质量都严重不足的情况下,为提高大学的教学和科研质量起了很大的作用。但这批人也遇到了很多很严重的问题。首先是住房问题,由于当时各高校的房子严重不足,所以通常采用打分排队的方式分房,分数由职称,学位,工龄等几个因素综合得出,工龄占的比例非常大,通常刚刚参加工作的青年教师由于工龄太短,根本无法拿到房子。那时候,排在分房名单前面的,大多数是后勤的老工人。青年教师住集体宿舍,一般4个人一间,我记得当时我们那幢楼里,很多房间都住两对小夫妻,中间拉个床单,相安无事。 其次是职称问题,当时的职称评定,各个单位分名额,虽然青年教师的学术水平,教学水平都不差,但一大批老的还没有解决,所以,论资排辈,青年教师升职称很难。由于这些艰难,很多人很痛苦的离开了高校,或经商,或打工。大约只有四分之一不到的留了下来。不过,那时候要走也不容易,高校严重缺人,就采取各种办法扣住不让走,如扣档案,要赔钱等等。为了稳定青年教师,那时候分配到学校报道时,都要签订一个合同,核心的条文就是五年不要求调动。

20年过去了, 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但青年教师的处境似乎更艰难了。一方面,社会的进步,使他们的工作条件比20年前好了很多。自然科学基金的大幅增加,使得有一半左右的青年教师有独立的面上基金项目(至少在我所在的研究室是这样)。但另一方面,生活和工作的压力更大了。现在,很多博士后找不到工作, 找到的又很难保持。 现在新人进校,也签一个两年的合同,合同的核心内容是,聘用两年,两年后可以续聘,也可以不续聘。博士后研究结束后,如果能够被聘为讲师,每年的所有收入大约不超过5万。上海的高房价和高房租完全超出了青年教师的承受能力。整体压力确实已经接近正常人的平均承受能力的边缘。 除了经济压力和续聘的压力外,还有职称压力。这些年,高校一直作职称聘任的改革,不管怎么改,都是一大帮不懂教育的行政领导在想方设法给教师下套。原来的职称评定,基本上是学术委员会主导,现在则是行政主导了。各个学校都有个最低任职标准,如文章多少,上课多少等等,这基本上只是申请资格的标准。至于谁能上,由一个由校领导,部分部处领导,部分院系的教授组成的评任委员会投票决定。所以,基本上就看委员会的人的感觉了。 结果自然是荒谬的。例如,就物理而言,一个在PHYS. LETT. A 上有两篇文章的可能上为教授,而一个在Phys. Rev. Lett. 上有两篇文章的可能上不了。 投票的人的绝大多数并不懂 PLA 和PRL的差别。 不仅如此,行政主导的结果,靠拉关系,靠人情而获得投票,已经很正常了。因为投票的人本来就没有判断,以人情为判断标准似乎非常自然。 别的学校可能不一样,至少我们这里差不多就是如此。

青年是学校的未来,这一点,原则上人人都懂,但实际上,领导是根本不重视青年的培养,不愿意解决青年教师的压力和困难的。每个人都只是想着引进高水平的人。其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这几年那么多骗子骗进了高校,骗取了大量的资金。与此还是很有关系的。

Posted in Uncategorized | Leave a comment

纪念先生

原文在新浪博客

(这是交大建校110周年前夕,2006年4月7日发表在交大饮水思源BBS上的一段话,原文照搬过来)

在建校110周年的时刻,我最想做的事就是要纪念我的老师,蔡建华先生。下面是几年前写的纪念先生的几段话,其修改稿已经在交大百年物理上登出。 我无法写出新的文章,就以此旧文,表示对于老师的怀念。

一九九零年五月十三日是蔡建华先生去世的日子,他从十二日起,就处于弥留状态,但他不想走,他有太多未了的事,一直到了十三日的下午,他才无奈地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一天,距他的59岁生日还有几个月。

蔡先生祖籍浙江德清,一九三一年九月二十四日出生在浙江杭州。他的青年时代是在日本人的蹂躏和国民党的腐败统治下度过的。教会学校的教育,使他对西方的文化有比同龄人更深的认同,同时也使他能够说流利的英语,写漂亮的英文。家庭的教育,使尊师爱幼,师道尊严这样一些中国的古训深深印在他的大脑中,并终身实践。

他一九五二年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物理系。同很多热血青年一样,在大学期间,参加了反饥饿,反内战的运动,成为共产党外围组织的积极分子; 参加了“打老虎”,揭露不法资本家等活动。毕业后,蔡先生分配到青岛工学院,在这里,他遇到了他的第一个导师,束星北教授。束星北教授早年曾留学美欧,在达尔文,爱丁顿等名家手下学习过,“九.一八”事变后回国,投笔从戎,后来在多处任教,讲课的名气很大,解放后被打成历史反革命,极右,监督劳动,直到70年代末期才平凡。先生受束星北教授影响很大,他的第一篇研究论文就是在束星北教授指导下做的,发表在一九五四年的物理学报上。他的讲课风格,也是在束星北教授的影响下形成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上课不带讲稿,推公式,画图,讲概念,都是现场完成。相比之下,现在的多媒体教学,事先做好了课件,又反复审看,其实到时候随便找个口齿清楚的人去读一下都可以,教师的个性已经很难体现了。

后来,为了解决两地分居问题,先生调到南京的华东水利学院(后改名河海大学)任教。南京大学魏荣爵教授回国后,为了研究声学,找了一些优秀的年青人,先生也被魏荣爵教授调到南京大学从事声学研究。魏荣爵教授是第二个对先生有重要影响的人,他早年留学美国,曾从事理论物理研究,回国后在南京大学任物理系主任并开创声学研究,与北京的马大猷教授一起形成中国声学界北马南魏的格局。在做了一段时间的声学研究后,蔡先生与比他晚二届的交大校友,同时也是在华水时的同事,好友龚昌德教授之间的学术讨论越来越多。龚昌德教授也是魏荣爵教授调到南京大学的,当时龚昌德教授在学习和研究理论物理。此时,先生对粒子物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对比较古老的声学则兴趣日减,后来就向魏荣爵教授提出离开声学组,到理论组做理论物理研究和教学。魏荣爵教授没有阻拦,而是立刻批准了先生的请求,在后来的研究中,作为系主任的魏荣爵教授给了先生很多帮助,对此,先生一直铭记在心。

蔡先生最早做的是场论和粒子物理,除了龚昌德教授外,当时有一批年青人先后从事这一工作。当时南京大学理论物理有几位很强的老先生,如徐躬耦教授,程开甲教授等(其实并不老,也就30多岁到40岁吧)。徐先生后来去了兰州大学,程开甲教授去了核弹研究基地。新老之间的交流并不多,年青人基本上形成了一个以先生为中心的研讨组。在先生的努力下,南京大学开出了很多一流的理论物理课程,比较著名的,是量子力学,热力学与统计物理,电动力学,分别由蔡先生,龚昌德教授和孙景李教授上。大概是一九六二年,先生出版了第一本著作,《原子物理与量子力学》,这本书现在很难找到了,尽管当时先生对哥本哈根学派的解释坚信不疑,但书中对于量子力学的解释上还是多处参考了布洛欣采夫的观点。

他们还为高年级同学开设了量子场论,粒子物理,格林函数理论等课程,分别由先生,龚昌德教授,以及后来加入的徐龙道教授等人上,在此期间,他还组织翻译了Roman的《基本粒子理论》等书。蔡先生在反右派的运动中差点被打成右派。这是在当时物理系总支书记的极力保护下才获得的待遇,如果不是这位书记的保护,先生被打成右派几乎是肯定的。后来,这位书记曾担任上海市科技委的书记,和先生一直是好朋友。据先生讲,这位书记是党的领导中难得的好人。

在国家统一对各个高校的研究方向做调整的时候,南京大学的理论研究的方向被定为固体物理,先生和龚昌德教授等都及时的转到了这个方向。其实,那时候转起来很容易,他们学了很多量子场论,粒子物理的理论和方法,基本上还没有做过研究。而当时固体方面的热点之一就是格林函数理论,这实际上就是量子场论。南京大学理论物理组以做固体理论最为擅长,应该与此有关。

蔡先生和龚昌德教授两位本科毕业生,在没有人指导,缺少资料的情况下,学习并掌握了当时最前沿的理论物理的内容和技术,这几乎是一个奇迹。就在他们要开始但还没有能够开始认真地做研究工作之前,**就开始了。一九六六年时,先生35岁,龚昌德教授33岁。他们已经建立了一套理论物理的教学体系,掌握了理论物理的前沿知识,这些都是在没有人指导的情况下,在各种政治运动的干扰下完成的。

**中间,先生挨过斗,在运河上拉过纤。这一段往事,先生很少提起,但也说过几个小故事。其中一个是学习毛选,理论组政治学习的时候,要求大家读《矛盾论》,他把毛选打开,一个手按在毛选上,每当听到有几个翻书声的时候,就翻过一页。同时,另一只手在抽屉里控制一本物理书,眼睛看几眼,然后眼睛盯着毛选在脑子里推公式,需要时把书拉出来一点,眼睛只要稍为偏一点就可以看到几行,继续脑力劳动。

在经过几年的瘫痪之后,根据毛主席的“大学还是要办的”指示精神,高校开始招收工农兵学员。先生也在这个时候结束了劳动改造,返校接受“上管改”。也是在此时他继续中断了数年的超导研究,研究方向集中在强耦合超导理论上。

由巴丁,库柏和施里佛建立的BCS理论是一个弱耦合理论,同时也是平均场理论。这个理论中其实只有两个参数,一个是等效电声子耦合常数、一个是声子的德拜频率。理论的很多结果是普适的,如临界温度与能隙的比值就是一个普适常数,与材料参数无关。大部分金属材料都能非常精确地用这个理论描述。但对于比较硬的超导材料,如大部分化合物材料,这个理论定量上并不成功。BCS理论有三个比较重要的版本:一个是BCS的原始版本,一个是由波格留伯夫建立的基于正则变换的版本(这个版本后来由德. 热纳做了大发展)。第三个是郎道的弟子格可夫等发展的格林函数反常切断技术。

如果不是从巴丁的约化哈密顿出发,而是直接从电声子相互作用的哈密顿出发,利用米格达定理,并利用格可夫的技术,就可以得到一套方程,叫做厄里希博格方程。这也是一个平均场理论,但不是弱耦合。强耦合超导体的性质应该都在这套方程里面。(巴丁的约化哈密顿本质上是对电声子相互作用的二阶微扰结果。从这个意义上,只适用于电声子相互作用很弱的场合)。但是,这组方程太复杂了。

在70年代早期,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超导临界温度到底能达到多高? 如何提高临界温度(临界温度与耦合常数是什么关系)? 当时可以对一些简化情形做出厄里希博格方程的数值解。但对于实验家来说,他们更需要一个可以拟合数据的解析公式。到了1975年左右,全世界已经有几个很流行的临界温度公式,各有一定的使用范围。在这个时候,先生有了做一个更好的临界温度公式的想法,想找到厄里希博格方程的级数解,他把自己的不很成熟的想法写信告诉了中国科技大学的吴杭生先生,很快就得到了吴杭生先生的热烈相应。在吴先生的回信中,不仅肯定了先生的想法,同时给出了更为明晰的思路和一条可以操作的解法。经过几次书信往来,他们合作发表了关于这个问题的第一篇文章,文章登出的时间是一九七七年。与此同时,他们两人加上龚昌德先生三人开始了紧张地计算,很快就得到了结果。

为了验证他们的结果,需要与数值解进行比较。于是他们邀请在中科院工作的蔡俊道加入,进行计算。蔡俊道吉光达一起加入了这个研究队伍,很快就从数值上验证了他们的结果的正确性。与此同时,他们希望从数学上证明他们得到的级数是收敛的。初步的证明非常失望:级数不收敛!蔡先生和龚先生对此都非常不服,因为他们的级数取很少几项就可以得到数值解的结果,增加项数时,只有很小的变化,而且是向着更接近的方向。后来蔡先生经过努力,找出了这个级数的收敛圆。

这个工作以三篇连续的文章在一九七七到一九七九年之间发表。中文发表在物理学报上,英文发表在中国科学上。这在当时是很轰动的工作。后来苏联和美国都有人写文章对他们的工作进行了评述和介绍。他们的这一工作在国际上应该是基于厄里希博格方程求解临界温度公式的一个高峰。因为这一工作的缘故,他们和巴丁、施里佛以及前几个做临界温度公式的人建立了密切的关系和友谊。先生去世后,巴丁、施里佛等曾发来唁电深表哀悼。

超导临界温度的工作先后获全国科学大会奖和国家自然科学奖。一九八零年前后,蔡先生和龚先生都离开了这个课题。吴先生继续做了很多工作,给出了很多简化的临界温度公式。

在王竹溪先生、彭桓武先生、郝柏林先生、于渌先生等的推动下,由管惟炎先生和中国物理学会安排和支持,蔡先生于70年代末在南京大学组织了一次量子统计物理的春季学校。分别由龚昌德教授、李正中教授、姚希贤教授和吴萱如教授讲授格林函数理论。复旦大学的孙鑫教授讲授了二维电子气。春季学校开始时,很多参加听讲的人一上来就完全懵了,波函数变成了算符,费米分布和波色分布完全没看到。蔡先生立刻就注意到这个问,马上调整了上课方案。先让柯善哲教授为学员补习二次量子化,然后再正式讲下去。这次春季学校的讲稿后来成为一本在当时起了很大作用的书《量子统计的格林函数理论》。    南京大学有两位很聪明的青年教师参加了听课。一位是卢德馨,一位是马光群。当时卢德馨是物理系液氮厂的厂长。他不仅参加了整个听课过程,而且验算了讲稿上的所有公式的推导。经过这个春季学校,卢德馨教授学到了很多知识,不久去了美国三年,做了一些非常繁难的工作(把BBGKY方程链在三级切断,证明了一些求和关系。由于推导过于复杂,他把计算机的打印纸钉在墙上推导)。目前,卢德馨教授在《大学物理》的教学方面做出了令人瞩目的成绩。马光群后来参与了陈金全先生关于群论的一些工作,特别是空间群的表示。

一九八零年左右,蔡先生作为中国固体物理学家代表团的成员去美国考察访问。考察期间,先生流利的英文,广博的物理知识,在美国的接待团中留下很深的影响。那个年代,在40—50岁的中国物理学家中,物理和英文都很强的人非常少。很多人是在那个时候才开始学英文的。因此,先生在美国参观考察期间的表现,自然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当时作为美方团员的张立纲先生,和先生从此成为非常好的朋友。在参观阿贡国家实验室时,先生注意到这个实验室的两位学者在做金属超晶格的实验研究,很感兴趣。回来后,金属超晶格理论研究就成了蔡先生的课题组的中心课题。这一课题的一系列系统深入的研究获得了国家自然科学四等奖。在这一课题下,先后培养了10多名博士。可惜的是,这些博士的一大部分出国后,先后因各种原因离开了物理学的研究。目前还活跃在物理学研究前沿的有杨瑞青博士,熊诗杰博士,谭明秋博士等。我本人也是在这个课题的研究中,学习做物理的。

1986年,蔡先生从南京大学调回了母校上海交通大学,并担任了理论物理研究室的主任。蔡先生当时雄心很大,希望把上海交通大学的凝聚态理论研究推向高水平,同时大力提高整个理论物理的研究水平,扩大理论物理的研究规模,最终使得上海交通大学的理论物理研究与北京的中科院理论物理研究所可以比拟,交相辉映。为了这个理想的实现,先生从最基本的本科生教学做起,在短短的几年里,他先后开设了本科生的《原子物理》和《热学》课程,用一种全新的思路去讲解这两门课程,听过这两门课的很多同学现在都已经成为了教授,他们说起这两门课时,仍然记忆犹新。在先生的努力下,上海交通大学的理论物理博士点在这一年建立了起来并开始招收博士研究生,国际超晶格和量子阱学术研讨会开始筹备。先生在交大培养的博士中,肖奕博士现在是华中科技大学物理系的主任,在理论生物学的研究,物理教学和管理上都很优秀;袁笃平博士在交大长期从事教学和教学管理,在物理教学和双语教学上有很多创新成果,是非常优秀的物理教师。

1987年,蔡先生在澳大利亚访问,在图书馆看杂志时,注意到了柏诺茨和米勒关于高温氧化物超导的文章,出于一个长期从事超导理论研究的科学家的职业敏感,他立刻感觉到这可能是一个重大的突破。蔡先生立刻把这一消息写信告诉了国内的同行,此后国内一批超导专家在此方向上迅速做出成就,在国际上能占领一席之地,与此应该是有一些关系的。

1988年10月,先生主持召开了国际超晶格与量子阱学术研讨会,会议得到了国际理论物理中心和撒拉姆教授的大力支持,一大批国际上著名的专家参加了会议,在当时国内青年很少有机会参与国际学术交流的情况下,这次会议为很多研究生创造了第一次与国际著名专家面对面进行学术交流的机会。这次会议,也许应该算是先生学术生涯的最后一次高峰。就在会议结束后不久,医院的检查确认先生患了胃癌且已经是接近晚期了。手术后,他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在身体状况好的时候,他还积极参加一些学术活动,并且参加了1989年在南京召开的凝聚态理论与统计物理学术会议。到了1990年春,他的身体状况开始恶化,这时我正在美国做博士后,记得1990年3月,我还与蔡先生通过一次电话,他说背痛,无法睡觉,但从电话中可以听出来,他的精神还不错,我们在电话上还讨论了超导磁通线格子的钉扎,熔化以及蠕动等问题。可是过了不到二个月,就得到了他去世的噩耗。

蔡先生的最大愿望之一是把交大的理论物理办成国内可以与中科院理论物理所并驾齐驱的南方理论物理中心,在目前的状况下,如果蔡先生在世的话,凭着蔡先生的执着、魄力和干劲,实现这个愿望完全没有问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把先生的这个遗愿作为我的一个必须完成的使命,但是,个人的能力和魄力远远无法和先生相比,经过数年的努力,在整个社会的浮躁情绪影响下,在各种令人生厌、毫无意义的评审、考核的环境中,我终于认识到这是一个完全超出我的个人能力的任务,现在能够做的,只能是彻底放弃。当然,这件事情,也许会是我的终生的遗憾。

Posted in 物理人物 | Leave a comment

关于施士元先生的一些八卦

原文在新浪博客

我的大学毕业设计是跟施士元先生做的,那已经是25年前的事了,当时施先生大约75岁左右,鹤发童颜,思维敏捷,是我们崇拜的对象。现在,施先生差不多100岁了,这两年没去看望他老人家,不知身体状况如何。下面是一些关于施先生的道听途说的故事,没有核对和考证过,细节上一定有出入。

10d235b0dc9.jpg

施先生是清华首届物理毕业生,同期毕业的还有周同庆,王淦昌二人。据说毕业时三人中施先生最强,王先生最弱,但后来的成就王先生最大。施先生是居里夫人的研究生,在居里夫人的指导下得到了博士学位,专业是实验核物理;回国以后,长期在中央大学(南京大学的前身)担任教授,著名物理学家吴健雄博士是施先生的学生。施先生回国太早,当时国内实验条件太差,他老人家就改行做凝聚态了,不过也没有丢掉核物理。全国大办原子能时,施先生又回头作核物理,但不是做实验,而是做理论。
施先生曾经翻译过一本< 角动量理论>的书,署名是他的笔名万乙,这本书对国内核物理人才的培养可是起了大作用的,(另一本起过关键作用的书是于敏教授和杨立铭教授写的,书名原子核理论,署名 夏蓉,据说署名的来源是该书是于先生和杨先生在某年的夏天在成都的一个讲习班上的讲稿发展而成,这本书大四时读过,是我离开核物理的重要原因–吓跑了)。
按照施先生的资历和成就,当选院士(那时叫学部委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施先生连博导都没有当上过。其原因也很简单,上世纪的70年代末,施先生应该坐在第一排对后辈的工作指点一番,这样就一定能当院士,可是施先生非要上台表演,结果演砸了。据说是砸在IBM(这个IBM 不是卖电脑的公司。IBM==THE INTERACTING BOSON MODEL。翻译出来可以称为相互作用玻色子模型,是核理论的一个很流行的模型,现在还有人在研究)上和英文上,施先生英文很好,脑子很快,当时IBM很热,施先生很快看了一些文献,在很多人还在抱 着字典啃论文的时候,就提出了自己的理论。可惜,他的理论是错的,当时他的一些学生等都希望施先生不要去讲他的理论,但施先生坚持要讲,后来通过钱三强教授(钱三强是居里夫人的女儿的学生,算是施先生的晚辈)的安排,在中国物理学会的庐山会议上做了一个大报告,奠定了施先生上不了院士的基础。
施先生非常聪明,兴趣也非常广。1980年左右,他又开始研究生物物理,研究红血球在人体中的运动问题,也研究生物大分子的电子结构,用CNDO(CNDO 是量子化学的一种近似计算方法,在计算机速度不是很高的时期曾经非常流行。)还做过一些计算。而且,他一直不遗余力地推进中国的加速器建设。再后来,施先生在风湿病变得越来越厉害的时候,练习钢琴,以保持手指的活动能力,据说达到了可以上台演奏的水平。更后来,关节变形比较厉害,钢琴不能弹了,他又开始学画,画了很多中国意境的西洋油画,还办过画展。两年前去看望老先生,他还让我把他的画一幅幅拿过来,他给我解释画的意境,可惜我是画盲,收获很少。现在,施先生快百岁了吧? 上次看望他时,除了关节严重变形,行动困难之外,耳不聋,思维仍然非常清楚,反应敏捷,只是记忆力差了很多,聊了一个多小时,开始聊的一些问题到后来老先生已经不记得了。
施先生不追求名利,晚年自得其乐,是我辈的楷模。
附注:最近查了一下, 施先生生于1908年3月18日,今年98岁。1933年回国担任中央大学物理系教授,时年25岁,可能是当时中国最年轻的教授。找到一幅施先生晚年的照片,放在前面。

Posted in 旧文存档, 物理人物 | Leave a comment